重庆白癜风微信交流群 http://liangssw.com/bozhu/12747.html平潭的风----作者:阿木我是平潭人,时常有人对我说,你们平潭的风,真大。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笑着说,是的呢。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故乡,就像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一样。胡马依北风,我们这些在风中奔跑长大的孩子,无一不把对故土的眷念同咸咸的海风联系在一起,不论是远游,抑或是在地。吾乡海坛岛,迥出海上,砥柱中流,像一艘永不收缆的巨轮漂泊在台湾海峡。亚洲大陆的海陆季风,西北太平洋的热带风暴,外加台湾海峡的“狭管效应”,造就了这个“风之岛”。据统计,福建岛域的年平均风速达每秒6米,年平均大风天数80天以上,为全国海岛之最。平潭更是个中翘楚,大风天数占全年总天数三分之一还多,大风一来,浩浩汤汤,绵绵密密,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茫。(一)平潭开化也晚,唐以前未见于书,文献不足征。关于这片古老土地的气候记录,几乎为零。明末清初顾祖禹的地理巨著《读史方舆纪要》对平潭山川有一小段介绍,有三句话可看做是对平潭气候最早的描述。一是“海坛山,(福清)县东南七十里海中。周七百里。其山如坛,南北长而东西狭。上多云气,亦名东岚山”。一是“有三十六派湖环绕,峰峦如画,宣和(北宋徽宗年号)以后大雨雹,湖皆决入于海”。一是“迤东高者为*山(今君山),王氏时谪戍多居此”。由此不难推测,唐宋时期,至少福建一带的人对于平潭岛多风的气候特点已有充分地认识。要不,王氏(唐宋之间,五代十国中闽国的奠基者和开创者王审潮、王审知兄弟)是不会把犯人贬谪到平潭来吹冷风的。自古谪戍地,不是穷山恶水,就是蛮荒落后。从田野考古的成果,也能管窥一定历史维度上平潭气候的大概。上世纪,文物部门三次开展考古普查工作,发现了二十几处文化遗址,时间跨度从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一直到明清时代不等,出土有磨制石器、汉代板瓦、南北朝花纹砖、唐宋陶器等等,这些遗址的发现填补了平潭在唐宋之前至史前这一漫长历史长河中文献记载的不足。穿越万年时空,故土的前世今身不再湮灭于山海之外,久远的面目渐渐立体起来。这些粗犷古朴的文物,常常使我陷入一种神奇的恍惚和迷失,心绪穿过历史的迷雾和时间的洪流,感受着脚下这片土地上先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为避开严烈的东北季风,他们绝大多数卜居于山的西坡或南麓避风处,面朝南方,“卉服寮宿”,穿草编的衣服,住草盖的房子,在较高的台地上临水而居,繁衍生息。我常想,他们是否也在无风放晴的日子里,坐在葳蕤的草地上,目光越过无边的东海,冥想着大洋另一头的山川风物?是否也在采集狩猎之余,爱美的母亲别一朵野花在耳后,逗笑怀中的孩童?是否也在遥想千万年之后人们的生活是何模样?这就是平潭的风啊!不知疲倦,从海岛初始吹到人类史前,又从史前一直吹到今天,吹了一亿多年的时光。它肇始于中国海的万顷波涛,拂着七千年前壳丘头先民凝神远眺的发际眉间,掠过唐宋时代芦洋浦上一望芊绵的水草地和马牛羊。经年不息的季风,还把日本国的倭寇顺风顺水的吹送到闽浙一带,倭寇流窜之处,攻城掠地,杀人越货,真是人间炼狱。为防止倭患侵扰,加强税赋管理,同时也为了断绝倭寇的就地补给。洪武(朱元璋年号)初,明廷敕令“徙滨海岛居旷绝者于内地”,所谓“岛居旷绝者”指的是人口稀少的偏远海岛,这说明朝廷在制定内徙*策时,是充分考虑到整体搬迁将给百姓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人道灾难的。当时的平潭,“田地共七百八十四顷,粮米五千余斤,夏税秋租为钱三十余万文,鱼课二千余担”,“澳民蕃富,与内地同,固不徙内”,按理来说不在内徙范围,但历史总是充满偶然性,说来也是荒唐,平潭一岛成千上万生民背井离乡,竟是因为开罪触怒了一个叫李彝的官僚。关于这段历史,明代大儒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载:“洪武初,谴江夏侯周德兴视海防倭,守备李彝要金于坛,众弗与,彝遂奏徙其民于内地”。明中叶宰相叶向高(福清人)为山门前林扬作《独行传》也提到:“福州指挥李彝以勘地至,索贿无厌。扬素任侠有气,为里中所推重,率里人逐彝。彝怒,上言:海坛去邑远,距小琉球一日程耳。遂并徙,下令三日为期,后者诛,仓促不得舟,编门户床箦为筏以济,值暴风,十九覆没”。这次内徙,遭遇大风,许多生民葬身鱼腹,人祸天灾,流离失所。有明一代余年的时间里,平潭岛人烟稀少,断壁颓坦,个别地方甚至成为盗薮贼窝。可叹北风依旧,山河如故,却已然草木深深,狐穴兔踪,生民累世基业荡然无遗。其中,流水镇谢厝迹村的谢宗英一氏,内徙到长乐江田镇生活后,“常南望而叹曰:吾先世田庐坟墓悉在东南,每属秋霁,商飚肃空,万里绝云,而海上数峰迭隐见于目睫间,未尝不为之泫然流涕也”。狐死首丘,面对看得见却回不去的故乡,此情此景*牵梦萦。(二)
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人,家在海边村子住,在村子和大海之间,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木麻*林,我经常同邻居小孩溜到林间去,一玩就是半天。每到饭点,颤颤巍巍的祖母便站在院子的苦楝树下反复地喊:阿弟哟,吃——饭——啦。在风中,她微弱的声音总是很快被吹散,她的苍苍白发也被吹得凌乱。苦楝花开,往往也是台风初来的季节,大风一刮,满院的落英和碎绿飘摇浮沉,或随风而去,或零落成泥。
我哥有个同学,家住村子南边,他父亲是个本事人,风浪里来去,搞煤炭运输生意,走南闯北,颇有见识。他家也是全村最早买电视的,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砍下一根细直树干,一头钉块木板,板上绕两圈铝线,再穿上几个易拉罐,做成信号放大器,俗称天线。每天晚饭后,村民都带上木头凳子去他家看电视,院子里摆满凳子,围墙上,矮树上,全都是人。我那时不知几岁,但一定是很小的。夏天晚上,趴在祖父宽厚的背上,在如水的月色中,从村北走到村南,看一集看不懂的电视,那模糊的满是雪花点的黑白电视,许多年后才知道播放的是香港电视剧《霍元甲》。直到今天,那段电视主题曲的旋律还常常回响在我耳边。后来,听说男主人在海上遭了大风,渔船触礁翻了,人没了。好几个晚上,孤儿寡母的哭声回荡在村子上空,久久不能散去。从那以后,他们家的电视再也没有播过,我想也许是卖掉了罢。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岛教书,那是靠近莆田南日岛的一个地方,村里人许多也是捕鱼为业。我教过的一个班级,不到二十个学生,有将近四分之一是失怙儿童,他们的父亲也多是在风浪中丧生,有的孩子只能跟祖父母相依为命。福建是台风多发地区,参《福建海岛气候》《福建气候》二书可知,从-年的60年间,登录或影响福建的台风年平均6.1个,最长持续时间是8天,主要集中在夏季(7-9月),以平潭所在的中部岸线受正面袭击最为严重。台风成灾,往往叠加大雨和风暴潮,风助水势,摧枯拉朽,破坏力极为惊人。关于平潭的台风,民国版《平潭县志》大事志“灾祥”篇记录了从乾隆十三年(年)至民国八年(年)年间的十四次台风。摘录几则如下:乾隆十四年(年),又灾,海沙随潮壅上,近海乡村悉遭压废。咸丰十一年(年)七月,大风雨,昼夜不休,海溢漂没山庐。同治三年(年)七月,大风,屋瓦皆飞。光绪二十五年(年)八月十五日,又发,庐舍尽毁,田野荡然,漂没船舶无算。民国八年(年)八月二十五日午后三时,飓风挟猛雨至,海潮怒涨,雨水壅积,平地水深数尺,田园淹没,发屋沉舟无算,逾日始息。…………更为详雅的记录来自清代海坛名儒霞屿村施天章,他亲历并记述了道光二十五年(年)七月二十日和咸丰三年(年)六月十八日发生的两次台风,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不能自胜。施天章享寿六十有八,其平生经历台风自然不在少数。独这两次“奇灾”述诸笔端,可见其风力之猛、破坏之大、生民之涂炭,应该是生平罕见的。特别是咸丰三年(年)六月的那次风灾,前后持续13天,堪称恐怖!灾后施氏做《飓风赋》有言曰:“加以阳侯(传说中的波涛之神)助虐,海若誓师,冯夷操桴,天吴扬旗”,“素车白马,往来冲突而奔驰”,“涛声挟怒于风声,一吼则地天俱动。潮势宣骄于雨势,小侧则山岳为欹”,“敝江坏木,满地浮尸。伤心慘目,不忍睹之!盖如是者十又三日而后止也。”这一场台风恰逢农历十八的大潮汐,其所引发的风暴潮,撼动了从浙江中部到福建南部的中国东南沿海地区,水平影响范围近千公里。对此,许多地方的古志书都有相关记述。如,民国《临海县志稿》载:咸丰三年(年)六月十九日,临海县爆发台风。浙江《乐清方志》载:“咸丰三年(年),六月大雨,阅十三日始止。平地水深四五尺,早禾未收者悉淹没,晚稻补栽,熟收。”值得一提的是,细读施氏文章,可以发现这两次台风中最惨重的损失都是台风过后的“回南风”(俗称“发东南”)造成的,这是风魔最后的挣扎,可怕之处在于常常是在人们放松警惕后突然发作,让人猝不及防。平潭民间流传一句俗语叫:台风无东南,永远做会勿(mei)晴。年,“飞燕”台风给平潭造成重创,也是“发东南”造成的,时值高考前夕,从流水镇到城关的县道上,木麻*树倒伏一片,交通陷于瘫痪,我们这些高三学子心急如焚。(三)平潭人旧时多以打渔和船运为业,轮船未发明以前,多使用“猫缆船”一类的帆船,顺风则一帆千里,逆风则守候不行,要是遇到飓风(台风)只能望洋兴叹。飓风(台风)属于突发性灾害天气,与舟人身家性命攸关,渔民总结出了一年之中可能发生飓风灾害天气的二十四个日子,俗称二十四“报”,从农历正月初四的“接神报”开始,到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送神报”结束。有谚如:“玉皇无报,渔家莫做”,大意是正月初九“玉皇报”这天,如果如期刮风下雨,那么一年四季的台风都会按二十四“报”的规律来,否则,这一年的台风不按常理出牌,海上行舟会非常危险。上了年纪的平潭人至今仍把天气突变称为“转报”,就是这个道理。小时候是经常听到“转报”这个词的。每每要变天的时候,祖母总是按揉着自己的苍苍白发,慢悠悠着说:唉。要“转报”了,头又开始痛了。然后,拖着孱弱的身子,张罗着收院子里的落花生。不仅我的祖母,我的母亲,我邻居家的婶婆、妗嫂几乎都有这种毛病,每到变天,不是头痛,就是腰背酸痛。儿时,没心没肺地以为她们似乎有预测天气的特异功能,后来才知道这是多风的环境给生养过的女性造成的影响。万物生长滋大,最怕大风、多风。*帝内经《素问·风论》曰:风者,百病之长也。中医里,风邪为六淫之首,是一种常见的致病因素,有中风、惊风、风寒、风热、风湿、头风等症。特别是西南季风,往往带来充沛的水汽,所到之处湿漉漉水淋淋。岛民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容易罹患风湿、类风湿等痹症。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是一代又一代平潭人的宿命。风,让岛上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坚毅隐忍,并兼具一种战天斗地、负重前行的悲壮之美。山是石头城,屋是石头厝,树是木麻*,一概自带硬骨头,向风而生,逆势生长。据中药研究者说,平潭山间野地里的筋骨草都长得比别处坚韧苦涩。在这片曾经长不出佳树,结不出硕果的贫瘠土地上,只有抬起头来,漂洋过海,才有出路,才有活路。所以,我们选择了星辰大海,选择架着万吨巨轮驶向深蓝,选择在崇山峻岭间开岩凿隧,选择把荒山秃岭改造成绿水青山。事实上,平潭人与风沙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特别在长江澳、流西、流东、龙王头、远中洋(坛南湾)等平潭五大风口,人进沙退,沙进人退的拉锯战一直在艰苦卓绝的上演。据记载,在芦洋浦,清初一夜沙埋十八村,田庐尽墟,“道光年间,官厅运芦授种。迩来沙不再起,地亦结实可耕”。在大磹下浦,“村民种草卫沙,常被盗割,经官禁止在案”。在燕下浦(县医院以东至龙王头),当时亦是一片漫漫*沙,“月夜一望如银,天风飒起,其光欲浮”,是平潭旧十景之一的“沙冈月色”所在地。时过境迁回头看,隔着一层久远的时空,此种景致似乎蒙着一层异域风情和浪漫色彩,但当时蹙居于平潭旧街的市民却是常常苦于沙患。进入新中国后,平潭人民干成了几件大事,植树造绿,填海围垦,修路架桥。从年大规模种植生态防护林开始,到如今的森林覆盖率38.85%。近地面的大风天气,已经降到解放初的31%,风速减弱83%。新世纪初,平潭又修了两座跨海大桥,一南一北锚住岛屿,一直漂泊的巨轮终于靠了岸,回到大陆的怀抱。大风小了,台风少了。只有用心观察,你会发现这个季节的海坛大地上,秋思树开满了鹅*细碎的*花,扑闪着若有若无的暗香;木麻*林万顷碧涛涌动,林间瓜果飘香。为打造国际旅游岛,平潭引进了“风骑云泳”系列赛事,如风筝冲浪、沙滩排球、游艇竞速等,都是与风有关的运动。另经测算,平潭区域内70米左右高空的年平均风功率密度可达瓦/平方米,为全国沿海最高!白色的风力发电机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电力,给千家万户带去清洁的光明和温暖。百年之前的生民大概不能想象,带给他们无数离合悲欢的自然灾害,有朝一日竟能化害为宝。这块古老而悲壮的土地,慢慢在华丽转身。过去深重的苦难,已成为尘封的族群记忆,合进历史的扉页。不息的血脉继续流淌,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沿着先民的足迹,我们终将大步前行。------------阿木年6月PS:以上图文由阿木提供,以下阿木往期文章,欢迎点击蓝字阅读:1、迷失猫头墘2、候鸟乞丐3、起风了4、我的祖父海角壹号
原创不易,感谢打赏。